春末的夜，潮濕陰涼。

封世尋按照指定，把車停在了下影路044號臨時停車位。

不同於鬧市裏的繁華喧鬧，老城區這一帶，路燈低暗，寂靜落寞。

他打開微信，整個聊天列表裏只有一條聊天信息，是一個名為“舍求先生”的陌生人。對方只發了一個定位信息。

穿梭在安靜橫巷裏，兩旁都是破舊的黃皮老屋，低矮危房。封世尋目不斜視，跟著定位指示，安靜地走著。

夜色如墨，驀然響起一聲淩厲的鳥驚聲，卻沒有擾到附近的居民。周圍無比安靜。

滴。

對方發來了一條文字信息：楓城木材廠，二廠房。

剛穿過一條橫巷的封世尋擡頭一看，便見前方有一座廢舊的老廠房，大門口的豎牌殘留著風雨侵蝕的痕跡，唯有“木材廠”三個字還頑強地存活著。

推開銹跡斑斑的鐵門，往裏走，隱約可見右側有微弱的光影。

厚重牢固的鋼鐵推門，明顯被人加固過了。

封世尋推開門，只見裏面只有一盞燈懸掛在中間，照出一圈光亮。光亮後面是一排古雅而厚重的屏風。

萬般寂靜，落針可聞。

按照規矩，封世尋入內，關門，拿起懸掛門後的黑色三角巾，罩住自己的口鼻。

往前五步，地上擺著一個蒲團。他屈腿坐下。

輕盈的腳步聲從對面的昏暗裏傳來，慢慢的，一個身影從屏風後繞出來，出現在那圈光亮中。

一身黑色紗裙，臉上同樣罩著一條黑紗，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。

她也盤腿坐下。

封世尋不由楞了楞，他沒想過對方竟然是一個女子。“你就是舍求先生？”

“沒錯。”是一把空靈縹緲的女聲，在這個偏遠昏黑的小空間裏，這樣的聲音更顯得神秘。

“我姓封。”

然而對方並沒有過多理會，只是淡淡地說：“聽說你想求一種很特別的藥？”

封世尋應道：“我想求一株還魂草，新鮮的，完整的還魂草。”

舍求道：“你能找到我這裏，應該了解我的規矩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你要的還魂草，是人間不可得的神藥。”

“所以我才有求於舍求先生。”

“……我這裏不出售續命藥。”

“我的要求不高，只求三個月。”

舍求搖頭，說：“爾續三月命，折彼三月壽。你這是要折別人的壽命。”

封世尋楞了，他只知道還魂草可以續命，卻不知道竟然要用別人的壽命來換。他默了默，又說：“我願意用我三個月的命來抵換。”

舍求眼底閃過一絲詫異，反問道：“你不是為自己求藥？”

“為了我爺爺。”

“若為老人家續命，我這裏有同樣功效的好藥。”

然而封世尋搖頭：“我需要的是可以讓老人家健如常人，行動自如的藥，而不是度日的藥。”

“為何？”

“為了掃除商業障礙，為了讓他看到我成家。”

舍求輕笑一聲，說：“不成全你倒顯得我不夠仁義了。你可以為此付出什麽？”

封世尋嚴肅地點頭，應道：“任何。”

“五百萬現金。”

“沒問題。”

“等我的信息，大約等三天。”

“謝謝。”

生意談完，兩人雙雙起身，對立而望。

封閉的空間裏驟然起風，冷意襲來，寒風吹過，原系於腦後的黑紗隨風飄走，露出兩張臉。

她，波光瀲灩，明媚動人。

他，燦若星辰，面如冠玉。

燈光之下的女子竟擁有如此動人心魄美貌，封世尋不由看呆了。美女見多了，但這般靈動又暗帶英氣的，身上仿佛在冒著光的，他是第一次見。

“忘了我。”

舍求眼眸一動，蔥尖般的玉手在封世尋眼前轉動，仿佛在抓取什麽。

封世尋心頭一震，隨後默默垂下眼眸。

等到清醒過來，封世尋已經回到自己的車上。他有些恍惚，同時內心也有些激動。他終於摸到還魂草的蹤跡了，只要三天，再等三天，爺爺就能夠恢覆正常，雖然只有短短三個月的時間……

可是他心底又有些淡淡的失落，他感覺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麽，一副他不願意忘記的畫面。

***

回到屏風後面，顧念雪的心跳還有些不穩。

在這封閉的空間裏，竟突然刮起一陣妖風，讓自己暴露於求藥者面前，這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的。

如果不是她已經經歷過更神奇的事情，她肯定會被嚇得緊張兮兮……

她深深吸一口氣，而後又慢慢吐出。平靜了心情後，她再環顧屏風後面的世界，一排排沈香木制成的櫃架，擺滿了各種神藥靈藥，心裏頓時覺得特別滿足。

她的“舍求小鋪”開張半年來，銷售最好的是後悔藥……而此刻她在包裝的，也是後悔藥。

當她把手頭上最後一顆散發著詭異的紫光的藥丸包裝入匣後，才脫下身上的黑紗裙，離開木材廠。

驅車離開城西的老城區，她來到東面的另一個舊城區，車子駛入一條名為念花路的街道，停在了一間名為“濟世堂”的中藥藥材鋪門口。

此時快晚上十點，店裏還有顧客在選藥。等客人離去後，她招呼夜班的兩名店員下班。

“小雪，不要忙到太晚哦，那我們先走啦。”

顧念雪笑著點頭。等人都離開後她才落閘關門，熄燈，只留下一盞問診桌上的臺燈。

她從包裏拿出一塊沈甸甸的青黑色玉石，閉眼，意念集中。

玉石先是冒出幾縷薄煙，然後是淡藍色的光暈，空氣中出現若有若無的水波紋，藍光慢慢將顧念雪的身軀籠罩。

幾秒後，她的身軀出現在了冥界，一間茅屋門口。

顧念雪推門入內，屋裏一個蒼老的老頭正在磨藥。他頭也沒擡，樂呵呵地說：“小雪來啦。”

顧念雪蹲在老頭身旁，看著草藥在他的磨槽裏慢慢變成粉末。

她托腮道：“高祖父，這次你一定要幫我想辦法把還魂草弄出去。”

老頭凝視著顧念雪，目光深不可測，他說：“我不是告訴過你過這種神藥不能帶出冥界嗎？”

顧念雪嘿嘿一笑，說：“小雪一直記得高祖父交代的，可是今晚不知怎的，突然腦子一抽就答應了。”

顧老頭鼻子一哼，他一眼就看穿這個玄孫女，他說：“對方給很高價吧？”

顧念雪怯怯又得意地伸出五根手指。

“五萬？”

顧念雪揮手，嘿嘿笑了一聲，說：“現在社會跟您以前那會不同，五萬塊不值錢了，是五百萬。”

顧老頭點點頭，說：“那確實吸引人。但是還魂草你帶不出的，除非你有陰靈木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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